X Japan的音樂革命
作者︰北澤 (香港)
對普通的日本家庭觀眾來言，1997年12月31日晚上在國營電視台NHK播出的 「紅白歌唱大賽」只是一個播放了47次的賀年節目，然而對於廣大的日本流行音樂迷和搖滾樂發燒友而言，其中一支代表白組的樂隊將會作最後演出。
這樂隊演唱的歌曲，叫「Forever Love」；而演唱的樂隊，是X Japan 。
作為日本流行音樂的代表樂隊之一，不論是一般樂迷還是學術研究的學者們，對於X Japan的研究都非常多。他們自出道至解散的過程，對樂界的影響可以說是一次又一次的革命。由於劃分時期已經有不少的說法，筆者為方便處理，現以X(X Japan的前身樂隊)正式與SONY簽約，推出第一張專輯《BLUE BLOOD》開始，時為1989年4月21日，作為他們的開始，而以1997年9月22日，官方宣佈樂隊解散為止，簡介這隊樂隊的音樂革命路。
X時代 ─ 由地下到地上X Japan的前身樂隊是X，一般都認為由兩位自小相識，鼓手YOSHIKI 和主音TOSHI為中心所組成的樂隊。兩人年輕時深受外國搖滾樂隊KISS的影響而約定長大後要組織樂隊，高中畢業後，以重金屬搖滾音樂的風格，毅然前往東京追逐音樂夢。
上京後的X經歷了不少隊員進出，但憑著兩人的音樂造詣和以前在家鄉的名聲，1985年左右已是地下樂界響噹噹的名字。1988年以自資唱片公司出版的專輯《VANISHING VISION》更以週間一萬張成為indies唱片銷量冠軍，以80年代平均銷量而言，這個數字已比得上很多主流樂隊。他們的表現獲得SONY的垂青，遂於1989年與他們簽約，4月21日，隊長YOSHIKI、吉他手hide、PATA、貝斯手TAIJI和主音TOSHI五人推出他們的出道專輯《BLUE BLOOD》。
《BLUE BLOOD》收錄了部分在《VANISHING VISION》出現過的曲子如「紅」和「Unfinished」。這張專輯既有地下時代強勁爆發力的歌曲(所謂Power Rock類型) ，也有日後成為樂隊發展方向的作品。專輯最終有60萬的銷量，對一隊初出道的樂隊，且在偶像歌手當道的年代而言，這標誌著一隊超級樂隊的誕生，也下開了90年代搖滾樂及化妝系盛世的先河。
第一年正式闖盪樂界的X，除了憑《BLUE BLOOD》獲得商業上的成功，在年末各個頒獎禮也大豐收，其中最具代表性當推日本金唱片大賞新人賞。然而最重要的並不是獎項，而是YOSHIKI在不同場合表演他那勁如炮彈般的鼓技，hide與PATA兩支吉他的合拍度猶如同一人彈奏般精準，絕對不像是日本人能達的水平。X一出道，YOSHIKI就在涉谷公會堂的演唱會昏倒，就和他們的濃妝艷抹一樣，留給全日本樂迷極之深刻的印象。
日本流行樂界的包容性頗強，但風氣上對「化妝系」的樂隊並不算太能接受，但X打破了這個界限，讓被認定為小眾的樂風流行起來，是他們對日本樂界的第一次革命。
地上活動至第一次解散1990年2月起的日本巡迴演唱會完結之後，X作出另一驚人舉動 ─ 前往美國洛杉機灌錄唱片，但YOSHIKI在錄製「STAB ME IN THE BACK」時再次倒下，經診斷後發現他的頸椎因過度疲勞而受傷，唱片也被迫延期。最終這張名為《Jealousy》的唱片延至1991年7月1日才發售，但憑著他們已被不少評論視為社會現象的人氣，取得Oricon週間冠軍，銷量達到111.3萬。
專輯得到好評之餘，他們更獲得日本樂界公認的成就 ─ 在除夕夜登上紅白歌唱大賽。國營的NHK電視台作風一向保守，對紅白歌唱大賽表演者的要求相當高，X能獲得NHK的青睞正表示他們的音樂和受歡迎程度已達國民樂隊級的水平。這次初登場不僅是一種肯定，對他們及90年代的視覺系搖滾(Visual Rock)音樂人而言也意義重大。
1992年，X做出另一革命性的創舉。他們於1月5至7日在當時全日本最大型的表演場地─東京巨蛋舉行演唱會「東京巨蛋 3Days～朝向毀滅」，成為首個連續3日在東京巨蛋開唱的日本藝人。無可置疑，出道只有3年的X已經站在日本樂界的最頂峰。
然而因YOSHIKI的健康問題與及他對錄製唱片的極高要求，自《Jealousy》發售後直到解散，X僅在1991年10月推出單曲《Standing Sex》和在12月推出在專輯《Jealousy》內的album cut《Say Anything》。1992年貝斯手TAIJI因音樂理念不同退出，加上樂隊發片遲緩等問題，X最終與SONY解約。
X Japan時代的音樂X隨即改簽時代華納。在日本的成功，加上長期在美國製作唱片，X銳意成為首支衝出日本的樂隊。於是在新貝斯手HEATH加入後，改名為X Japan，意即X from Japan。改名後發行的第一張唱片，可以說是世界流行樂界的一項紀錄。當時宣傳均稱，這張只有一首長達30分鐘的歌曲的唱片，是YOSHIKI的半生語 ─《Art of Life》。
如果要選擇一首代表X Japan的作品，筆者會選「Art of Life」。此曲橫跨X和X Japan時期，除可視為日本樂界最富革命性的一曲，也是樂隊向世界流行音樂發出的挑戰書。全曲以英語入詞，YOSHIKI擅長的弦樂和鋼琴全部派上用場，近10分鐘的鋼琴獨奏，盡顯YOSHIKI演奏家級的琴技。全曲雖分成多個部份，但磅礡的氣勢、以古典音樂結構為本的創作、如同交響史詩般的華麗旋律、X時代引起全日本狂潮的雙吉他陣線和數十人的弦樂編曲，完全突破了流行樂曲的觀賞角度和範疇，單是此一傑作已讓X Japan名垂日本樂界，為流行音樂寫下光輝的一章。
X Japan的音樂和X時代最大的分別，是YOSHIKI全面釋放潛藏血管內的古典音樂能力，與hide和PATA的吉他轉向多變。「Art of Life」後推出的「Tears」沿襲「Endless Rain」和「Say Anything」的抒情曲風，大量的弦樂運用和感心的歌詞使此曲成為樂隊銷量最高的單曲。
而「Tears」在推出10年後，竟成為日本與韓國兩地文化破冰之作，被選為全智賢主演的電影《野蠻師姐》的主題曲。除了歌曲歷久常新的魅力外，也證明X Japan對韓國的樂界有著深遠的影響力。
X Japan繼後的一系列膾炙人口的單曲「Forever Love」、「Longing」、「Crucify My Love」和「The Last Song」基本都和「Tears」同一路線：製作極嚴謹的大作，歌曲長度往往是一般流行曲的兩倍。對流行曲創作人而言，要做出一個小節的樂句，數秒的樂章已經不是易事，更何況是像「Longing」般近8分鐘的歌曲，再加上大量樂器的編排和配置，製作難度已不是一般音樂人可處理。
「Rusty Nail」、「Dahlia」兩曲的吉他部分雖然保持了X時代的疾走感，但無論在拍子、旋律上的變化和配合都和早期有點不同，樂器的編排更趨平均和穩固。
X Japan時代的作品大多能獲得Oricon的週間冠軍，然而礙於音樂形式和結構，銷量在繁榮的90年代並不算太出眾(沒有具象徵意義的百萬單曲)，但一系列的抒情作品和X時代極強震撼性的搖滾作品一樣，得到不單是日本本土，還有主要是東亞地區廣大樂迷的擊賞。不少亞洲的地下樂隊都視他們五人為偶像，矢志不移地向他們的樂章挑戰，以彈出他們的歌曲為榮。這一點即使是B'z、Mr. Children、Southern All Stars等日本公認的國民樂團也未能達到如此受歡迎的程度。
X Japan的解散與hide的傷逝儘管X Japan長期在外國錄音，但演唱會和電視節目的演出並未因此而間斷 – 恆例的年末東京巨蛋公演、參加紅白歌唱大賽、全國巡迴演唱會，X Japan的音樂魅力和震撼演出，不斷為觀眾帶來滿足和驚喜，然而YOSHIKI的健康問題、為求完美而無法趕上唱片發行令唱片公司焦頭爛額的舉動、隊員們因音樂理念不合而產生的摩擦，彷如循環般再一次發生。1996年底，X Japan推出他們唯一的專輯作品《DAHLIA》後不久，主音TOSHI與半生好友YOSHIKI告別。由於主音歌手是無法輕易找人取代的崗位，X Japan在4月公佈了TOSHI離隊的消息，並於1997年9月22日正式宣佈解散。
9月解散之後，X Japan的活動並沒有立即中止，應廣大樂迷的強烈要求，及hide力勸YOSHIKI與TOSHI下，他們在1997年12月31日舉行最後演唱會「The Last Live～最後之夜」。完場後前往紅白歌唱大賽，向全球樂迷唱出他們的最後一曲 – 「Forever Love」。
解散後隊員都開展新的音樂路。吉他手hide夥同其他音樂人組成hide with Spread Beaver，於1998年1月1日以單曲「ROCKET DIVE」出道。同年5月2日，hide突然身故，消息震驚整個日本。他的逝世固然是日本樂界的一重打擊，對X Japan而言，YOSHIKI在樂隊解散時曾說過要在公元2000年以原班人馬復合的希望也隨即幻滅。
雖然吉他部分在X或是X Japan歌曲中並不算特別複雜和搶眼，但由於曲風和樂器配備原因，hide的重要性不下於亞於YOSHIKI或是TOSHI。有研究90年代視覺系搖滾樂隊的學者認為，GLAY、Janne Da Arc、Dir en grey等視覺系樂隊均受到X Japan，尤其是hide的提攜才可以成為90年代中後期的樂界主流，考慮到YOSHIKI長期在外國錄音和受到頑疾的影響，hide的知名度和平易近人的性格，對X Japan在樂界地位和形象塑造都彌足珍貴。
隊長YOSHIKI也一直以不同的身份活躍於樂壇，延續自己的音樂取向。替其他歌手作曲、擔任製作人、組成VIOLET UK、2002年加入globe，以及在2006年和好友Gackt、LUNA SEA的吉他手Sugizo與前Due’le quartz的成員雅-miyavi組成S.K.I.N.。較為人所熟悉的自是1999年在日本天皇即位10週年慶典上的鋼琴演奏，及為2005年日本世界博覽會製作主題曲和指揮大樂隊演奏。
至於TOSHI、PATA和HEATH也在X Japan解散後作個人發展，可惜為時不長。99年開始，視覺系搖滾熱潮被宇多田光及Misia領軍的R&B風潮蓋過，Girl pop的強勢使搖滾樂的銷量和支持無以為繼，令能力獨當一面的他們無法延續X Japan的影響力。
2007年 – X Japan的重生2007年初就傳出有關X Japan復合的消息，但一直只是眾說紛紜，直到10月22日，X Japan在東京台場拍攝新曲「I.V.」的音樂錄影帶，正式宣告X Japan復活。2008年3月28至30日X Japan再次在革命聖地 – 東京巨蛋舉行演唱會。同時亦會推出一系列作品：專輯、演唱會DVD、兩本寫真集《X ROSE & BLOOD TOUR LIVE PHOTOGRAPHY》和《X JAPAN 記念寫真集》。對於一眾苦等了十年的樂迷，都意味漫長的等待終於完結。
雖然hide已無法站在台上為樂迷奏出樂章，但以上一連串的活動和宣傳鋪排，X Japan正式向世界宣佈，他們的音樂革命，在解散十年之後，即將重新啟動！
結語今天重看X Japan的發展史，會發現他們創造了一首又一首的佳作，推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流行音樂革命，建立和組織出一群視覺系搖滾音樂人去支配樂界，在音樂理念上影響了一代的音樂人和樂迷，但筆者認為X Japan最重要的貢獻是為所有身處流行樂界的人提供了一個每一位音樂人都應該要問的問題的答案 – 流行音樂的終極是什麼？YOSHIKI在接受訪問時曾表示他崇拜的人是「音樂之父」巴哈，如果這就是他的答案，那麼X Japan所做的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 – 就是成為神的級數。
所謂「神的級數」，並不是宗教上的神祗或是什麼超能力，而是達到一個常人無法模仿，只有頂禮崇拜的階段。X Japan作為流行樂隊，不論是YOSHIKI用一秒打出十數下鼓聲的極速能力與媲美古典鋼琴演奏家的琴技，兩支吉他近乎恐怖的同步演奏率，「Art of Life」的30分鐘大作，TOSHI天生的高亢聲線，單是任何一項已不是職業音樂人可以隨便做到，更何況是集齊所有項目？
X Japan設下了一個這樣高的創作音樂標準，對當世的樂迷而言固然憂喜參半，然從流行音樂史來看，這隊超然脫俗的樂隊向世人展示了什麼才是音樂，什麼才是真正的「Forever Love」和「Tears」。
刊登於 2008年3月19日
至於TOSHI、PATA和HEATH也在X Japan解散後作個人發展，可惜為時不長。99年開始，視覺系搖滾熱潮被宇多田光及Misia領軍的R&B風潮蓋過，Girl pop的強勢使搖滾樂的銷量和支持無以為繼，令能力獨當一面的他們無法延續X Japan的影響力。
2007年 – X Japan的重生2007年初就傳出有關X Japan復合的消息，但一直只是眾說紛紜，直到10月22日，X Japan在東京台場拍攝新曲「I.V.」的音樂錄影帶，正式宣告X Japan復活。2008年3月28至30日X Japan再次在革命聖地 – 東京巨蛋舉行演唱會。同時亦會推出一系列作品：專輯、演唱會DVD、兩本寫真集《X ROSE & BLOOD TOUR LIVE PHOTOGRAPHY》和《X JAPAN 記念寫真集》。對於一眾苦等了十年的樂迷，都意味漫長的等待終於完結。
雖然hide已無法站在台上為樂迷奏出樂章，但以上一連串的活動和宣傳鋪排，X Japan正式向世界宣佈，他們的音樂革命，在解散十年之後，即將重新啟動！
結語今天重看X Japan的發展史，會發現他們創造了一首又一首的佳作，推動了一次又一次的流行音樂革命，建立和組織出一群視覺系搖滾音樂人去支配樂界，在音樂理念上影響了一代的音樂人和樂迷，但筆者認為X Japan最重要的貢獻是為所有身處流行樂界的人提供了一個每一位音樂人都應該要問的問題的答案 – 流行音樂的終極是什麼？YOSHIKI在接受訪問時曾表示他崇拜的人是「音樂之父」巴哈，如果這就是他的答案，那麼X Japan所做的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 – 就是成為神的級數。
所謂「神的級數」，並不是宗教上的神祗或是什麼超能力，而是達到一個常人無法模仿，只有頂禮崇拜的階段。X Japan作為流行樂隊，不論是YOSHIKI用一秒打出十數下鼓聲的極速能力與媲美古典鋼琴演奏家的琴技，兩支吉他近乎恐怖的同步演奏率，「Art of Life」的30分鐘大作，TOSHI天生的高亢聲線，單是任何一項已不是職業音樂人可以隨便做到，更何況是集齊所有項目？
X Japan設下了一個這樣高的創作音樂標準，對當世的樂迷而言固然憂喜參半，然從流行音樂史來看，這隊超然脫俗的樂隊向世人展示了什麼才是音樂，什麼才是真正的「Forever Love」和「Tears」。
刊登於 2008年3月19日
